58 尸变3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余泠然字数:4597更新时间:22/04/18 23:50:17
    杜安的诘问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修士的目光, 李静训瞪圆了眼睛, 手一抖, 正在碾着的药粉洒到地上大半,不远处, 几个同来的甄选者面色都纷纷冷下去。

    普通人的耳力远不如修士,只能听见少年的嘶吼,却不知他到底对着那个极其明艳的仙姑喊了些了什么, 但身为凡人, 冲着修士大吼大叫,本身已是大不敬,不少人因此而惴惴不安。

    “仙长……”有年纪较大的伤患或挣扎着,惶恐地跪在本在给他们发放伤药的甄选者面前,“那孩子……可能是受了惊吓, 一时神志不清, 言语无状冲撞了那位仙姑……望诸位仙长可否宽恕则个?”

    “仙长”乃是营造堂出身的员外郎,和他同一时代的同门, 算是幸运,搭上了玄皇时代的末班车, 却也是不幸的, 发车到一半便被半途抛下。

    他是个死脑筋, 天资不算多么优越, 但一路老老实实地照着三百年之前的昆仑官方 “课本”修炼, 听的十几场掌门亲自主讲的“境界提升精讲”, 他能把原稿背得滚瓜烂熟, 磕磕绊绊四多百年,总算好歹熬过了小天劫,成了元婴。等到他出关一看,天都变了,位高的如履薄冰,彼此还要明争暗斗,相互倾轧;中间层虚伪势利,踩低捧高;而底下的那些小弟子们也个个拉帮结派,为一点资源争夺得头破血流……

    他并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背景,为了修炼资源不得不加入六大堂,却发现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昔日纯粹只是负责昆仑后勤的清水衙门,如今一个个浑水浊得深不见底。他握着当年人人奉为真理的“公平”与“规则”,就像是一片还残留在旧时代的影子,和周围格格不入。

    像这一次参加质询会议,他其实也没有动过什么站队的心思,只是纯粹认为自己既然成了别人的下属,那么对于上级的要求,他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听从。

    可今夜,从这个叫做紫光的女修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那个昆仑。这个年轻的女修从尸乱开始,一直在坚守第一线,一场在普通人当中蔓延的灾祸,所有的修士都在自私地衡量着自己的利益,冷漠地继续结党营私。只有她,从头至尾,只是单纯的在竭尽一切努力保护这些凡人。

    从她身上,他看到了来自旧昆仑时代的那种久违的品质,不是心血来潮的同情或是怜悯,那是一种坚定地懂得自己到底身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应该要做些什么的,责任感。

    修士应当要保护凡人,昆仑应当要保护属国的百姓,这些理所应当,不过是责任罢了。

    从前每个昆仑弟子从入门开始就要背诵的准则,仅仅时隔三百载,再次为新生代所恪守时,却会让老前辈有那样一种曾经珍视的东西失而复得的感触。

    他听到那个不知好歹的凡人,这样质问紫光的时候,心中的那种恐惧感,甚至多过了愤怒。真是太久了,他太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终于开始患得患失,这个年轻的孩子会不会因为她拼尽全力所搭救之人的以怨抱德,而动摇自己心中的信念呢?她的责任心是否就此昙花一现呢?

    “……仙长”,跪在他面前的凡人还在磕头,他和其他人都出在一种即将被牵连的惊惧里,“你们大人有大量……”

    装了药水的瓷碗“哐”一声重重落在那凡人额前的地上,药水泼溅出来小半。

    “知道这种白眼狼做不得就好,接下来的事情跟你们无关。”头顶修士的嗓音冷漠而烦躁,同时所有人都感受到忽然凝聚起来的尖锐杀机。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补救,只能先杀了这个少年,也许能替紫光解忿。

    “道友不可——”李静训抬头就看到她的同僚手中即将掐成型的杀诀,吓得惊呼出声,而几乎是同时,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捏住了他灵力涌动的指尖,夺人性命的法术瞬间如火苗般被掐灭。

    “‘修士不可擅取凡人性命,尤其是在他们罪不至死的时候。’”那只手的主人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手势压了下去,“昆仑第一百八十三届弟子毕业答辩,我记得你在时务科辩论上说过这句话,是么?”

    修士惊异地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有些许陌生的脸,他其实认得这个脸生的同僚,从今夜的质询会议到尸乱,他好像也一直同他们在一起,但总是存在感稀缺,很容易就教人把他给忽略了。

    “道友……难道……你同贫道是同届生吗?”修士的记忆力一向强大,只要是经历过的事物,有个引子起头总能想起来,可他看着这个人,却发现自己对他全然没有印象。

    “那倒不是,不过那是我在昆仑旁听过的最后一场答辩,而你是当时那一场答辩中的最后一个弟子。我记得那个时候听你答辩的导师临时身体不适,对吗?”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对……对!”修士喃喃着,往昔的记忆骤然被拉到眼前,负责审核的六大导师之一身体抱恙,所以空缺的位置上临时换成了,换成了当时正在琅嬛馆旁听,体恤下属而暂时代劳的……昆仑掌门!

    那可能是他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昆仑内门小透明,这一生当中最近距离的接触到这位宛如神话一般的传奇人物,他还亲自给自己毕业的最后一门成绩上圈上了“乙等”……

    “我……我……”他翕动着唇,半天无法发声。

    “现在的年轻人,记性竟然要比我还差些,”那人叹了一声,“我记得你当时还说过,你能够背诵上清君的对全昆仑发表过的每一篇演讲。”

    “上清君新昆仑历整一千年的新年演讲,第七段第一句话,”那人侧头,看一向远处站立着的修士少女和坐在地上浑身脏污的凡人少年,修士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听那人一字一句地轻生复述:

    “‘永远不要擅自替你的上司做决定,他之所以是你的上司,作出的决定必然要比你优越。’”

    “大人……这孩子……”风雨霁艰难地开口,他下意识地想替这个言语无状的少年开脱,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能替他开脱的言辞。

    他大概能够理解这孩子在目睹尸横遍野后的心理逆反,即使和煦如他,在听到这种话的一瞬间也有一种想扇这嘴贱的孩子一耳光的冲动。

    这种法术完成得轻而易举?

    可拉倒吧!这其中的凶险与艰难,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点流冷汗。

    容桐冲风雨霁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看着草垛上这个神情激动的少年,她在所有人或愤怒或惊惧的目光中揽着裙子蹲坐下去,与少年平视。

    杜安紧紧抿住嘴,用尽浑身的力气着与她对视。他的心里已经在自暴自弃了,他就是这么个古怪冲动的性子,不懂得如何表达柔软,擅长的只有针锋相对。况且……他又没说错,他们剿灭这些怪物不过在转瞬之间,若这样的雷霆之速早来一刻钟,棚屋里的大家也不会死的如此凄惨……甚至于,修士是如此神通广大,为什么会放纵怪物吃人而不及早预防?这本来就是他们失职了!何况早上卞安城内的血海深仇还没结清!!他的质疑难道不对吗?!

    然而女孩温和的声音却让少年强撑的怒火瞬间摇摇欲坠,她只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杜……杜安。”慌乱中,他听见自己的回答开始结巴。

    “好的,杜安。”容桐笑笑,“那么你的家人呢?”

    “……在荆州的乡下。”

    “你来卞安城,是为了参加昆仑弟子甄选么?”

    “是……可是根本没让我们参选!”

    “然后参选者的队伍相互踩踏,官府的人还把所有人赶出了城,昆仑分部全程不作为,直到今夜有出现了爬尸食人。是吗?”容桐平静地陈述着,末了反问他。

    聚拢在这附近的幸存者们,不管是刚刚痛失亲友而痛苦不止的、深受重伤不停哀嚎的,几乎都在这一刻将注意力投了过来。容桐的声音并不大,但仿佛这场对话久发生在他们身边,每个字都能清晰地被听到。

    杜安对此浑然不觉,他失控地喊起来,“你们既然都清楚——”

    “对不起。”

    杜安的后半句控诉直接在嗓子里熄火,他不可置信,怀疑自己方才的听力是否有问题。

    “我,是这次昆仑弟子甄选的总负责人,谨代表昆仑内门全体甄选者,向各位致以最深切的歉意。”

    她站起身,放眼满目疮痍的四周,语气庄重而肃穆,“是我们一时不察,驭下无方,才没有能够及时避免悲剧的发生。关于昆仑外门南晋分部的过失,我们已经介入调查,对于任何黑幕都绝不姑息,一定会还各位参选者一个公道!”

    “接下来还请各位放宽心,爬尸已经被我们全部消灭,关于尸变的原因也会一并开始进入调查阶段。当然昆仑会给诸位无偿提供全面的治疗,等到大家身体恢复之后,重新进行弟子选拔,我们保证每个适龄参选者都会有站到试灵塔前的机会。”

    说到后来,她根本没再看向杜安,而是对着所有人轻轻地欠了个身。

    “真的是,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长发束在腰后的青年遥遥地望着冰天雪地里的女孩,半晌垂目喟叹道。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气急败坏地同那个对法术完全没概念的杜安解释,更不会斤斤计较于一个中二少年的过激言论。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打算正面理会杜安,她只是借着对方石乐志的言语让所有遭受苦难的幸存者们一个宣泄的渠道,她再由此,自然而诚恳地来抚平他们的情绪。

    周围到处都是热泪盈眶叩头谢恩的凡人,容桐已然成了他们心中奉旨而来拨乱反正的钦差大人,爱民如子嫉恶如仇的“青天大老爷”。这手挽回民心不可谓不漂亮。

    那么,是否到了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

    向前迈的步子迟迟没踩过去,他慢慢地攥紧了手,他从来不是犹豫的人……但,这都一千多年了吧?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地摇摆不定。

    理智上,她符合自己挑选破局者的几乎一切标准,可心中抵触的情绪同时在与日俱增,被天道选择并不是件好事,被他选中更不是件好事。如果他和她的位置对调,也许他会一如一千多年前那样,认为天机本一线,赌上一切又何妨?可上赌桌的人换成了她,他就会止不住地计算那微茫的胜率,这向来很被从前的他所忌讳,如同徒手攀爬悬崖,不停地回头望着离地的高度远比一鼓作气仰头只看顶端要危险得多。

    怎么会这样?

    他试图重新规划好思路,这样的犹豫是目前局势所不允许的,他必须重新找回果决,他必须……

    沉静的青年突然眉头一跳,某种熟悉的灵力波动涟漪一般荡了过来。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或者是反而是长吁一口气地暂时放下脑中的乱糟糟的毛线团。

    几百年了都没个长进,某些小动作不断的人,也是时候该过去敲打一番了。

    这边,容桐再次成功完成了一次随机应变,总算得以暂时解放,当然了,她没敢真的撒手不管,善后问题比对付爬尸更为艰难。

    “这背后捣鬼的人必然精通驭尸术,”在其他区域巡视了一圈的抱琴回到她身边。

    关于这次起尸“是否是人为”,大家已经一致默认没有讨论的必要,这显然一个太过于具有针对性的阴谋,“现在头等大事是弄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以及应该如何捉住他?”

    “关于幕后之人的目的,从那个白衣女子在难民棚的所作所为里,我已经能察觉出一些端倪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为了所谓的‘民心’,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容桐揉了揉太阳穴,“至于他们的身份,还是要以那个白衣女子作为切入口……说起来成丘柏他人呢?”

    “他押着那个女人不便行动,在北城墙的钟楼那边候着呢。”

    北城墙钟楼上,成丘柏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巴掌大的剪纸人从他后脖颈拔出一根银针,飘回了白衣女子的手里。

    “唉,身为昆仑弟子,最不能小瞧的,就是这些法器啊。”女子蹲下来,一脸惋惜地摇着头,她轻轻拍了拍成丘柏的脸,“好了,昆仑这边该了解的情报也了解得差不多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就别再会了吧!”

    她施施然起身就要离开,然而才走了一步路,她哐地撞到了什么,吃痛得泪花都冒了出来。

    “空气禁制?!”她难以置信地拍了拍看似空无一物的前方,双手果然触到了坚硬而冰凉的屏障,她惶然退后,后背也碰到了看不见的墙体。

    能够无声无息地转瞬之间就将她圈禁起来,也就能同样无声无息地杀死她。她的修为虽不是顶尖的境界,但怎会至于这样连反应都来不及便一败涂地?!

    “敢问尊驾是哪一位?”她沉声道。

    “三百年了,还拿着我当年改的小玩意搞偷袭,你居然还挺得意,嗯?”

    前方那口挡住她视线巨大的铜钟嗡一声原地散作尘埃,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高楼的边缘,他背对着她,宽大的衣袖在夜风中鼓胀。

    女子所有的镇定自若都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化为飞灰,她颤抖着,不可置信的,死死盯住那个背影,良久,表情开始变得十分微妙,介于痛哭和大笑之间。

    “君上……您再不下凡……臣下就真当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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